過去的事情過去就過去了，這話，你會發現它太過美。如煙雲一般，自你的身旁穿插而過，帶走了你對過去的執念和痛苦。

但……

這種事情往往都是小事，真正的紮在你心頭上的往事，將會伴隨你，很久很久。

明嫣便是如此。

她轉頭看著厲弘深，皎潔的月光照著她的雙眸透亮而明媚，那裏頭如有秋波在蕩漾。她的唇動了動，想說什麽又沒有說下去。

“明嫣。”厲弘深先開口。

“晚安。”明嫣隨後道，以輕輕的兩個字就打斷了他想說的話。她擡腿往屋裏走去，他握住了她的手腕。身高的差距讓他一低頭，下巴就碰到了她的額頭。

明嫣下意識的想往後挪，可他握著她一緊，不讓她退。

“我說再多你也不一定能聽得進去，但是……”他頓了下，把她扶正，兩個人面對面。他看進她的眼晴裏，認真而專註，一字一句：“我卻不能不說，我想照顧你，想照顧我們的孩子，想讓你……再給我一次機會。”

聲音緩慢而醇厚，每一個字都夾著重量慢慢的落到她的心尖上。以至於讓明嫣心臟微疼，那種感受難以形容。她該回覆他什麽，她不知道，她一個字都說不出來。

就像是盛雲煙說的，她這個人很心軟，若是沒有別人的庇護，她要在這個世界上怎麽生存。

於是從美國回來後，她也沒有想著要把他怎麽樣，她恨他，恨到了骨子裏，恨到想讓他死，但她依然未曾傷過他。最狠的無非也就是那一刀。

一刀捅下去，也便罷了。

她要生活，想要好好的生活。他毀了她一年，她卻不讓自毀自己的後半輩子。

這麽些個日子，他在她的身邊，他做了什麽，她不是瞎子。她沒有拒絕，也沒有欣然接受。他是這個孩子的父親，說得刻薄一點，他付出點什麽，那是他份內之事。

可明嫣，沒有想過要和他共同撫養這個孩子啊，也沒有想過因為這個孩子要和他共同組建一個家庭。

“厲弘深。”她開口，“你的責任已經盡到了。我對你，也不……”

正說著，肚子忽然一疼！

那種忽然下墜的感覺讓她本能的把腰給彎了下去，臉色剎那間一變！

“明嫣！”厲弘深趕緊去扶她，至於她所說的‘我對你，也不……’後面是什麽，遠遠沒有她這個人重要。

明嫣幾乎是掛在他的身上，腰根本直不起來，好疼。

不知道是不是要生了。

……

比預產期提前了半個月，到醫院就開始接受各類檢查。來得這麽猝不及防，明嫣還沒有做好心理準備。厲弘深陪著她在走道裏走了一圈，明嫣疼得吐了。

吐完之後，全身便沒有多少力氣，靠在他的胸膛。

她尚且不知生孩子如此痛苦，厲弘深在輕聲安慰。

進手術室時，明嫣還很緊張，手心裏出了很多汗。厲弘深也跟著進去，全程陪同。

麻醉是局麻，厲弘深半蹲，他一直出現在明嫣的視線裏，握著她的手，細心的陪她說話。生的時候她是感覺不到疼的，如果他想讓說話來緩解她的緊張，可能有點……

“厲弘深。”她輕聲叫道，與他的臉龐也不過就是咫尺的距離。

“嗯？”

“你別緊張，我不怕。”這一會兒她是真的不怕，因為什麽都看不到，也感覺不到。看到的也不過就是醫生們低頭專註的在她肚子上動來動去的手臂。

厲弘深的臉頰肌膚微微一松，幾抹動容在眼角，頭湊過去吻了吻她。明嫣把自己的手從他的手心裏抽出來，給了他一個眼神，讓他去擦擦汗。

這個汗還沒有來得及擦，醫生便對他說，“是個男孩兒。”

他側眼看去，便見一個血肉糊拉的孩子從明嫣的肚子裏拿出來。他倏地眼晴一閉，這麽長一條，她得多疼。

“男孩兒麽？”明嫣問。

“對。”

明嫣長長的呼了一口氣，笑了，真好。

孩子被醫生抱去洗澡，其它給明嫣縫合傷口。

明嫣來的時候很匆忙，沒有叫傭人過來，外面也沒有等候的家人。於是這個孩子就只有厲弘深抱著，在一個小小的繈褓裏，哇哇大哭。

他抱去給明嫣看，彎腰。

明嫣盯著他，伸手去摸他，孩子嗷嗚大哭。

他這一哭，把明嫣的眼淚也給哭出來，一滾而來。

“別哭，他這是正常反應。”

“我知道。”明嫣吸吸鼻子，“你快去給他弄吃的，不要待在這裏。”

厲弘深倒也聽話把孩子給抱了過去，明嫣深呼吸，閉眼，她需要緩一緩這種激動到不行的心情。初為人母都是興奮而不知所措的，她一下子都不知道要把手放在哪裏的好。

一會兒，厲弘深又來。

“……你幹嘛？”

他低頭看著她，神情有一種隱忍過後的餘悸，“你比他重要，我得管你。”

明嫣抿著唇，沈默。女人在生孩子的時候，若是有男人把你當作第一位，大概……

“當剖腹產醫生這麽久，說真的還沒有碰到過厲總這樣的。”

醫生也加入了他們兩人當中，當著明嫣的面讚美他。

明嫣依舊沈默，瞅了他一眼，他也沒有沾沾自喜，看著她縫合的傷口，心弦一顫。回過頭來時，恰好明嫣的頭別過去。他心下一癢，但也未曾說什麽。

……

有傭人和看護過來，這個傭人不是別人，是柳姨。看到明嫣激動不已，各種好吃的伺候著，孩子有她照顧，眀嫣也比較放心。

才做完手術沒多久，她的身體畢竟是虛弱的，睡覺的時間多，孩子大部分都是厲弘深和柳姨在弄。

第二天的時間，孩子就得了病理性黃疸。開始吐，吃什麽都是一丁點。

不喝奶粉，不喝水，只喝母乳。但是又吃不了多少，吃一會兒就會吐。吐完之後肚子就會餓，又會糾纏著眀嫣。

但是孩子若不吃，眀嫣也會漲著疼，於是就擠出來放在奶瓶。

是厲弘深給她擠的，眀嫣咬著唇，有口難言。

擠完。

他扶著她躺下，蓋好被子，“好好休息，我來弄他。”

“你會麽？”

他微笑著給了她一個“你放心”的表情，“當然會。”他也必須會，否則她會不安。

厲弘深抱著孩子去陽臺，讓淺淺的陽光照過來。

孩子還很小，沒有他胳膊長，又脆弱。哭來哭去，臉都紅了。

安撫了很久方才睡去，安然的躺在他的懷裏。他便看著他，薄如蟬翼的肌膚，毛細血管看的清清楚楚。

根本不敢去碰。

這小屁孩兒很能折騰，昨天晚上出生，昨晚哭了一晚上，今天便黃疸。

厲弘深從昨天到現在沒有合過眼，陪著睡了一會兒。

醒來時，孩子在他的懷中，眼睛睜的很大，茫然的看著周圍的一切。

與他對視一眼，厲弘深的心頭，細軟的不可思議。

尚且沒有那種不知道怎麽去擁抱方能讓對方感受他的喜歡，現在有了。

卻不敢用力抱，就只有盯著他看。

不過十幾個小時，雙眼皮就很明顯，很漂亮。

幾秒後……

“啊啊……”他就開始哭，哭的時候，拉了粑粑。

眀嫣在裏面看不到，聽到孩子的哭聲，心裏就揪了起來。

她也只能嘆氣，起不來，沒有那個精力去管。

……

柳姨負責做飯，傭人負責清洗眀嫣和寶寶的用品，分工明確。

晚上，柳姨會留在這兒。

半夜一點，孩子開始發燒，嘔吐，哭鬧不止。

厲弘深又是一夜沒睡。

隔天早上。

柳姨進來，對眀嫣說，“你讓少爺回去休息吧，再這麽下去人會受不了。”

昨天晚上眀嫣倒是睡了一夜，身體虛弱，又加上安靜。

一會兒厲弘深進來，孩子在小推車。

眀嫣盯著他，確實憔悴了很多，話已經到了嘴邊，卻硬是沒有說出來。

柳姨要回去做飯，就走了。

孩子睡著，就在小推車裏。厲弘深過來看了看眀嫣，“感覺怎麽樣？”喉嚨很沙啞。

眀嫣搖頭。

“不舒服？”

“沒有……”眀嫣欲言又止，想了想還是道，“你把孩子給我吧，你回家休息。”

“關心我？”他低聲道。

眀嫣抿唇沒有說話。

他揉了揉她的腦袋，“我是男人，我怎麽樣心裏有數，我會照顧好你們倆。”

他的掌心很涼，很涼。

眀嫣沒有說，忍著沒有講，他心裏真的清楚嗎？

“那你在這裏睡，好好休息。”這孩子太鬧騰，身體也不好。

“好。”他怎了一下她，起身去洗手間。

門一關，手襯在洗手臺上重重一咳，忍了半天的不適，終於咳了出來，一團血從喉嚨飆出，飛濺到池子裏。

開水。

淡定的把血給沖了下去，洗臉，刷牙。出來，依然和先前沒有任何區別。

眀嫣把推車推到了自己的面前，正奮力的低頭看孩子，沒有聽到他的咳嗽聲。

他走過去，看著他們倆。

“可不可愛？”

眀嫣點頭，笑意盈盈。繼而又擔心，“什麽時候才退下去？”臉很黃。

“很快，別擔心。”

“嗯。”眀嫣嗯了聲，她好像真的不需要擔心。

厲弘深在胸口的位置捂了捂，眉頭輕擰，最後到沙發，躺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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